“自动驾驶技术”一直是特斯拉对外宣称的最大卖点之一，然而近年来因该技术造成的恶性事故高发，对前方障碍物无法识别、遇到障碍物突然加速等情况被车主“吐槽”。业内人士称，从自动化分级水平来看，技术水平处于L2和L3之间，不具备自动驾驶功能，特斯拉涉嫌虚假宣传。
据了解，进入中国市场的特斯拉Model S和Model X两款车型一直都是纯进口，入关车辆没有品质检验证书，而国内也没有相关技术标准和管理规范，车辆相当于在国内市场“裸跑”，那么它是怎么一路“绿灯”走向市场，相关部门对此如何监管的？国内生产的Model 3车型事故不断，那么特斯拉“自动驾驶技术”处于何种水平？应如何保障车主生命安全？《经济参考报》记者对此展开调查。
“自动驾驶技术”交通事故频发
引以为傲的“自动驾驶”功能频频出现问题，特斯拉正陷入一场信任危机。2020年7月29日，北京市南四环花乡桥由西向东方向，一辆特斯拉Model S撞上同向行驶的道路养护货车，致使特斯拉车辆报废，对方车辆4人受伤，其中一人胸椎严重骨折。“当时车辆采用的自动驾驶模式，速度设定的是80km/h，前方的道路养护货车正在作业，特斯拉发现前方车辆后车辆自动向右并线避让，然而在避让到另外一个车道时，特斯拉却突然向左加速撞到了货车右轮处。”该特斯拉车主焦女士向《经济参考报》记者表示。
2020年7月29日，北京南四环特斯拉“自动驾驶”发生的一起交通事故现场。（图片由车主焦女士提供）
焦女士的遭遇并不是个案，与焦女士事故如出一辙的是2016年1月在京港澳高速河北邯郸段发生一起追尾事故，一辆特斯拉Model S直接撞上正在作业的道路养护车，车辆当场损坏，司机不幸身亡。国外事故也在不断发生。2016年5月，美国佛罗里达州一位男子驾驶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后，特斯拉Model S撞上一辆正在马路中间行驶的半挂卡车，导致驾驶员当场死亡。2018年，一辆特斯拉的 Model X在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后，撞上路边匝道致驾驶员死亡。2019年，一车主在自动驾驶状态下追尾一辆警车。2018年初，在洛杉矶405高速公路上，一辆特斯拉Model S撞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消防车，车主声称当时正在使用自动驾驶功能。2019年3月，在美国佛罗里达州，一辆特斯拉Model 3以110km/h的车速径直撞向一辆正在缓慢横穿马路的白色拖挂卡车，驾驶员不幸罹难。
随着国产特斯拉Model 3车辆的投入市场，因“自动驾驶技术”出现的事故呈上升态势。2020年6月24日，深圳的车主刘先生在驾驶一辆进口特斯拉Model 3时遭遇了交通事故，当时开启了自动驾驶功能，但是未能识别渣土车，直接撞了上去。刘先生自己还额外购买了号称“具备完全自动驾驶能力”的套件。同月，江西南昌一辆特斯拉Model 3车主称，在驾驶过程中突然自动提速到127km/h，无法控制车速，并且刹车失灵，导致最后发生碰撞而起火。8月9日，上海一辆特斯拉Model 3毫无征兆地冲进了一座加油站内，撞坏防撞杆等设施及站内3辆机动车，并撞伤一名工作人员和一名车主，最终才停了下来。8月12日，浙江温州一辆行驶中的特斯拉Model 3无故加速，冲过停车场收费站，撞坏了十几辆车才最终停止下来，车主也因此身受重伤被送进了医院ICU。
特斯拉被指虚假宣传
特斯拉汽车自问世以来，在营销方面持续强化“自动驾驶”、提速快、最安全等概念标签。特斯拉官方网站宣称，相比人类驾驶，自动驾驶的安全性至少是其平均水平的两倍，使用自动辅助驾驶功能后，车辆能够在行驶车道内自动辅助实施转向、加速和制动；完全自动驾驶能力套件则更为强大，通过OTA软件更新，未来升级后的车辆将能在几乎所有情况下实现完全自动驾驶。
特斯拉近期发布报告称，2020年第三季度，在启动自动驾驶系统的驾驶过程中，每行驶459万英里（约合738万公里）会发生一起事故，相比于第二季度每453万英里（约合729万公里）的数据而言，事故发生率略有改善；对于没有启动自动驾驶系统，但是启用了特斯拉主动安全功能的汽车而言，每行驶242万英里（约合389.5万公里）就会发生一起事故；既没有启动自动驾驶系统也没有启用主动安全功能的特斯拉汽车会在每行驶179万英里（约合288万公里）时发生事故。
事实上，从2016年开始，特斯拉自动驾驶相关的安全事故就成爆发之势。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1月份，美国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收到一份请愿书，其中包含127起特斯拉车辆“意外加速”事故的投诉，涉及123辆车和110起撞车事故，52人受伤，这还仅仅是美国单一市场的事故发生率。投诉报告中称，当车主试图将特斯拉车辆停在车库或路边时，车辆发生了突然加速事件。还有一些车主表示，突然加速发生在交通行驶过程中或使用自动驾驶辅助系统时，最终导致撞车。此次投诉特斯拉“意外加速”的车辆涉及2013年至2019年生产的特斯拉汽车，包括Model 3、Model S和Model X车型。然而，特斯拉对外回复称，是做空机构故意抹黑。
据《经济参考报》记者调查，单从概念上来说，特斯拉对该技术的表述上经历了从“自动驾驶”到“辅助驾驶”到“自动辅助驾驶”的转变。特斯拉于2012年推出首台豪华电动跑车Model S，并在美国交付给首位车主。2014年进入中国市场，并于当年实现首批交付。2014年10月，特斯拉在美国洛杉矶发布双电机全轮驱动Model S，同时发布了“自动驾驶”系统，声称“自动驾驶”硬件包括12个超声波传感器，能监测车辆周围4.8米的情况，同时包括一个前置摄像头，一个前置雷达和一个由数字控制的高精度电子制动增压器，能实现车道偏离警告、限速提醒、正面和侧面碰撞预警和防撞、盲点预警、自动紧急刹车功能，车主可以通过软件更新不断地升级自动驾驶功能。
2015年4月份，特斯拉推出V6.2车载系统更新时称为“辅助驾驶”，然而其后的一段时间内，特斯拉无论是在上海车展还是在官方资讯、新闻报道中都未再提及这个功能。2015年6月份的报道中称“自动驾驶”功能尚未启用。2016年1月份，特斯拉Model S通过空中升级（OTA）所推送的7.0系统，在该系统中“自动辅助驾驶”首次使用并延续至今，这次系统升级后，车辆的信息显示也更丰富了，特别是增加了车辆前部自动识别并显示客车、货车以及摩托车。焦女士的特斯拉是2016年10月交付，当时搭载的就是7.1版本的硬件。目前，特斯拉版本软件已升级到V10.0，然而事故依然高发。
技术安全水平存疑
不论是业界通行的SAE J3016标准（由SAE国际自动机工程师学会制定），还是工信部的《汽车驾驶自动化分级》国家标准，都将自动驾驶分为L0-L5共六个级别，其中L0-L2算驾驶辅助功能，L3-L5算自动驾驶功能。
特斯拉“自动驾驶技术”在行业内处于何种水平，传感器和算法有哪些优点和不足？一位权威业内人士表示，特斯拉传感器主要是8个摄像头，1个前向毫米波雷达（160米），12个超声波雷达，没有使用激光雷达（因成本原因）；算法以视觉为主，辅助以毫米波雷达。“特斯拉自动驾驶处于L2和L3之间， 性能比其他L2好，但达不到L3的要求，L3要求‘在特定情况下，用户可以不关注路况，双手可以离开方向盘’，特斯拉宣传能实现自动驾驶，会对车主形成误导。”上述人士表示。
在使用特斯拉自动驾驶技术情况下，经常会出现对于前方车辆无识别、并突然加速，原因是什么？该人士表示，特斯拉以视觉为主，缺少以激光雷达等其他的冗余备份方案，前车车辆颜色、光线、形状等没有被识别成一个已知障碍物，或者因为距离计算错误，认为障碍物很远时，特斯拉会认为当前行驶路线上没有障碍物，可以继续加速行驶。如果特斯拉有基于激光雷达的另一套传感系统，出类似问题的可能性会小很多，但是那样成本会提高不少。
车辆的安全状况和技术水平直接关系到公民生命财产安全和公共安全。然而车主们在维权的过程中，困难重重。“对我这么大的事故，特斯拉公司回复称电脑记录数据显示车辆未发生任何异常，怀疑驾驶员存在操作失误，并且拒绝向我提供当时的行驶数据”。焦女士表示。目前她已将特斯拉起诉至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
针对特斯拉“自动驾驶技术”的安全问题，记者联系采访了特斯拉公司，但是截至发稿时尚未收到回复。
技术“裸跑”谁之责任
新能源汽车的核心是电机、电池包和电控系统，相比传统燃油车，新能源汽车已发生本质变化。据记者了解，虽然新能源汽车进入市场近10年，但是国内相关标准规范滞后，监管部门还是按照燃油车在管理新能源汽车。
据《经济参考报》记者了解，工信部出台的《新能源汽车生产企业及产品准入管理规定》，不管是新能源汽车产品专项检查项目、主要技术参数表，还是新能源汽车生产企业准入审查，都未涉及“自动驾驶技术”。2020年3月10日，工业和信息化部公示了《汽车驾驶自动化分级》（报批稿），该规定于2021年1月1日实施。
工信部印发的《新能源汽车生产企业及产品准入管理规定》指出，新能源汽车生产企业应当对新能源汽车产品的技术状况、故障及主要问题等运行情况进行分析、总结，编写年度报告。记者向工信部申请特斯拉汽车年度报告信息公开，获得的回复是工信部不掌握其年度报告具体内容。记者就特斯拉“自动驾驶技术”相关情况采访工信部也未获回复。
对于国内没有技术标准和管理规范的“自动驾驶技术”，却在国内市场“裸跑”，那么它是怎么一步步走向市场，相关监管部门对此承担什么责任？
进入中国市场的特斯拉Model S和Model X两款车型一直都是纯进口，适用进出口管理制度。《进出口商品检验法》规定，列入目录的进出口商品，按照国家技术规范的强制性要求进行检验；尚未制定国家技术规范的强制性要求的，应当依法及时制定，未制定之前，可以参照国家商检部门指定的国外有关标准进行检验。
按照《进口汽车检验管理办法》办法规定，进口汽车入境口岸海关对进口汽车要进行一般项目检验、安全性能检验和品质检验。对于车辆安全性能方面的检验，要按国家有关汽车的安全环保等法律法规、强制性标准和《进出口汽车安全检验规程》（SN/T0792-1999）实施检验。品质检验及其标准、方法等应在合同或合同附件中明确规定，进口合同无规定或规定不明确的，按《进出口汽车品质检验规程》（SN/T0791-1999）检验。对进口汽车实施品质检验的，“入境货物检验检疫证明”须加附“品质检验报告”。
据焦女士反映，其所购置进口特斯拉是从天津海关入关，车辆随车检验单的检查情况只有一般项目检查和安全性能检查，随车检验单上没有品质检验信息，也没有品质检验报告。
在没有国家标准出台，作为进出口管理部门的天津海关是委托哪家机构对特斯拉“自动驾驶技术”项目进行检验的？检验时是依据何种技术条件和标准，有无做安全评估？为何没有品质检验报告？记者就此问题采访了天津海关，但截至发稿时尚未收到回复。
在没有国家标准出台、未经权威部门检验的情况下，特斯拉将“自动驾驶”技术投入市场，并接连发生恶性交通事故。作为质量安全监督管理部门和市场秩序管理部门，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负责制定和实施产品质量安全事故强制报告制度、缺陷产品召回制度，近年来特斯拉质量安全事故报告情况如何，对其车辆有无召回计划？下一步，在保护消费者生命安全方面将采取哪些措施？特斯拉是否存在广告虚假宣传、误导消费者行为？就上述问题，记者联系采访了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截至发稿时未获回复。
根据《缺陷汽车产品召回管理条例实施办法》，质检总局负责组织对缺陷汽车产品召回信息管理系统收集的信息、有关单位和个人的投诉信息以及通过其他方式获取的缺陷汽车产品相关信息进行分析，发现汽车产品可能存在缺陷的，应当立即通知生产者开展相关调查分析；对于汽车产品可能存在造成严重后果的缺陷的，质检总局应当组织开展缺陷调查。对于自动驾驶技术、突然加速等情况，数名特斯拉车主向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投诉，希望展开缺陷调查。
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何哲表示，近年来，新能源汽车呈现高速增长的态势，一批先行的企业已经开始尝到了“甜头”。长远来看，“自动驾驶技术”是智能交通领域发展的方向，对这类技术的应用应采用审慎包容的监管原则，因其是与人民群众生命安全高度相关，应尽快完善相关立法规范，从而引导相关领域的规范有序发展，别让新技术的忠实拥趸成为试验“小白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