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14年前办起性博物馆,黄永阶的生活就再也没有平静过。他去淘性文物时,别人骂他“伤风败俗”、“流氓”。对陌生电话,他一般不敢接,因为打来骂他或骚扰他的电话太多了。14年间,他“烧”钱上千万元,博物馆却始终冷清,即便在门票收入最高的年份,也不超过10万元。博物馆的运营全靠黄永阶经营的宾馆来补贴,每年要净亏损50万元。当年50岁的他,原本是个家境殷实的企业家,但如今已两鬓霜白。
“也许从我决定办博物馆起,就决定了这是一条艰辛的道路。”黄永阶说,再艰难他也会把中国唯一的性博物馆办下去。
2002年,黄永阶还是武汉小天鹅宾馆股东,他从媒体报道获知,“中国性学第一人”刘达临教授创办了一家“中国古代性文化博物馆”,但因为饱受争议,性博物馆在全国都办不下去了。他深受震撼,决定帮帮刘达临教授。
争议声中建性博物馆
在黄永阶看来,通过展览让人们破除对性的神秘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他向刘达临提出,在武汉办分馆。但刘达临却给他泼了冷水,他在国内曾办过12个性学博物馆,但都很“短命”,但黄永阶当时就拍着胸脯承诺:“只要我来办,任何困难都不会放弃。”见他如此热忱,刘达临将他多年收集的700多件中国古代性文物送来武汉。
黄永阶此前在航空公司工作,出差的机会比较多,他在各地搜罗了一部分与性文化相关的藏品,与刘达临的藏品一起组成了博物馆的“珍宝”,比如,黄永阶的博物馆中有一只印有春宫图的碗,是刘达临从花了1.2万法郎拍卖而来,“十几年前的1.2万法郎,那可价值不菲啊。”
黄永阶说,性文物收集难度很大,但不去搜集,这些文物就消失了。“我们做的工作其实是抢救性的。”博物馆筹建时遇到的困难主要有两点:一是在人们的固有观念里,对性是排斥的;二是登记注册一家性学博物馆,找不到相关的法律依据。 黄永阶采取了一个迂回的办法,在工商部门注册了一家性文化展览公司,性文物展览属于公司下属的一个项目。博物馆在2002年8月18日正式开展,当天媒体报道的不少,但来参观的人却寥寥,开馆的前3年,每年参观者仅上千人,有时一天没有一个人参观,有参观者来参观后留言说,博物馆“伤风败俗”。
专向老男人淘“文物”
从决定“吃螃蟹”开始,黄永阶就走上了一条艰辛的道路。黄永阶原本是个脸皮比较薄的人,但为了搜集到“有价值”的文物,扭扭捏捏肯定不行,“为了避免开口就谈性显得尴尬,只能先套近乎,熟了之后再问他们有没有‘那方面’的文物。如果贸然开口打听性文物,人家肯定会认为我变态,有不良嗜好,吓跑了。”
黄永阶第一次去淘文物的经历“非常尴尬”,进门前,在门外踌躇了半小时,才红着脸,用蚊子般微弱的声音,向当地一些50多岁的男性打听,有没有性文化的摆件或字画。他向一位老者解释了好半天,说自己不是坏人没有歪心思,是湖北省性学会的成员,办了个博物馆,需要展品。老头扶起眼镜,瞪大了眼睛,一脸尴尬盯着他看了半天,发现他圆圆的脸庞不像是坏人,才带着他到家里去翻了一些物品出来,“有些很好,有些很可惜,比如有张画被老鼠啃坏了至少三分之一。”
时间久了,黄永阶也总结出一些门道来:向上了岁数的人打听,首先要亮明身份,表明搜集的文物是用于建设博物馆,并提供馆址等个人详细信息,这样就能打消对方的顾虑。很多时候,古玩商人收藏的性文物,都不敢摆在外面,都放在墙角的犄角旮旯里面,要回家翻箱倒柜找才能找出来。
黄永阶说,性文物一般都藏在民间,绝不会对外公开,所以搜集这方面文物的难度,比收集其它文物要难百倍。淘性文物受阻、挨骂是常见的事。黄永阶有一次向一位中年人打听时,被其妻子听到,对方恼羞成怒地骂他“流氓”、“老不正经”,然后把他赶了出去。
年亏50万元苦撑14年
黄永阶的武汉性博物馆是目前中国唯一一个性博物馆,它藏身于汉口青年路一家宾馆的二楼,平时防盗门紧闭,有人买票后才会打开。票面价格是60元,实际售价是50元,老人、大学生等特殊群体是30元。“我们从来没卖过60元,很长一段时间还卖过10元。”黄永阶说。
2002年开馆时,展馆规模达3500余平方米,分性文物、生殖健康、性病艾滋病防治、人体艺术摄影4个展厅,楼上楼下两层都是展厅,仅性文物就达700多件。最早的展品可追溯至北魏,包括春宫画、古代男女交合雕像瓷器,及古代民间进行性教育的“压箱底”、“嫁妆画”等性文物。
但开馆的前12年,性博物馆一直冷冷清清。每月参观近数十人,一年下来,参观人数不过上千人,主要以大学生为主。每月门票收入不过数百元,连员工工资都不够,馆方每年却要为此投入60万元(包括场租),加上前期投入,十多年间黄永阶已“砸”钱上千万元,早已入不敷出。展馆不得不将部分展厅腾出来,开设棋牌室、早餐店等其他经营服务项目,以贴补资金缺口。 到现在,博物馆面积已萎缩500平方米。
“算经济账是算不清的。办性学馆目的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希望为社会做点事,中国太需要普及性文化和性科学知识了。”按黄永阶当初的设想,要把性学馆办成集展览、学习、研究及服务为一体的性教育基地。14年来的运营状况却令他始料未及,他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黄永阶对这一切很看得开:“资金我自己出。我还有别的产业,这个就完全是做公益。让黄永阶比较欣慰的是,他的妻子十分支持他的工作,并没有因为外界对他的指指点点或风言风语而让他停步。
政府支持能否迎来转机?
14年,黄永阶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维持性博物馆的“星星之火”上,如果没有这个性博物馆,他现在的生活本应该是游山玩水、钓鱼、打太极拳。
每年亏损50万元,还要承受社会上的风言风语乃至谩骂,依然要苦苦撑着,图个啥?黄永阶表示,由于中国的传统习俗对性是讳莫如深。很多人对他这种做法也说风凉话,认为这样大张旗鼓地办性博物馆宣扬性知识实质上是在诲淫诲盗。但他的目标是为全社会提供一个了解性的健康渠道:“性文物个人不好收藏,你说你在家里怎么收藏?如果没有人来抢救、收集的话,这一块文化就消灭了,不会再生了。”
尽管“烧”钱,但黄永阶从来没想过放弃。一方面是要信守当年对刘达临教授的承诺。另一方,随着人们观念的转变,国家计生委、湖北计生委、湖北文物局和武汉市文化局等的大力支持,给了黄永阶办下去的信心。
“现在武汉市政府提出5年内打造博物馆之城,要建200座博物馆,对私人博物馆的政策和资金扶持力度都在加大。”黄永阶告诉记者, 2013年,武汉市政府破天荒给性学博物馆补贴了10万元。黄永阶异常兴奋,相比投入的数百万元而言,这10万元只是杯水车薪,但对他来说,这10万元却是破冰之举,说明政府对性博物馆的态度在转变。2014年10月,武汉性学博物馆被市科协授予“武汉市科普教育基地”。
黄永阶这几年能明显感觉到市民对于性的态度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人们的观念更开放了,不再谈性色变。有人知道他这个性博物馆后,会主动打电话,捐赠家里流传下来的性文物。前来参观的人数也在增加,2014年时3万多人,2015年,如果把在馆外参加公益活动的人都算上,接待人数达5万人。
黄永阶说,武汉准备在蔡甸区建设博物馆小镇,面积达4-5万平方米,性博物馆也将搬迁过去,届时,展馆面积将大大增加,也将产生集聚效应。“再难也要办下去。我们是唯一的一家,我们关门了,唯一的一点火星就灭了。”倔强的黄永阶语气坚定。